鹽生 作品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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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言回自家瓦肆後,便急急忙忙找上陳生茫。

“我這瓦肆往日那些演者如今去了何處?”

陳生茫拿來一表,細細對照。

“唔.........四位舞妓分彆行至通苑府,一班子伶優都各自回了城東的那家戲班.......”

“吾輩無耍雜技之人?”

對上陸清言的目光,陳生茫心虛了一瞬:

“無。”

“好。”

陸清言急急忙忙收拾行囊:

“那今後就你來當。”

“誒——”

還未等陳生茫反應過來,陸清言便急行出了瓦肆門。

現是要找回招牌,吸引關注,賺得生存之財要緊。

她告誡自己。

城東那戲班乃舉國最亂之地。民生日艱,或傭力自給,或設攤鬻賤貨於衢。每逢市日,夙興夜寐,治其攤,冀多獲數錢。然雖此等時日,亦常因官府之誅求和地痞之擾而益加苦辛。戲班皆居於城隍之側或水畔之窪地,四宇稠密,街陌狹隘,日光難透重簷疊瓦與敝廬。此等寒舍多以泥土、稻草及敝材構之,難禦風雨之侵。每至夜幕低垂,微光自牖而出,聊以照幽巷,而屋外之世界則淪於寂然無聲之境。

想當初陸清言尋此戲班,也僅僅貪圖便宜。不料到頭來,連本就微薄的薪水也冇讓他們拿到。

立此地,履彼嶇崯之路,歲月磨礲,致其道途凹凸不平,步履其上,微不慎則易扭傷足踝。空氣中盈溢難言之氣,乃廢棄之物與穢水交融所發之惡臭,使人悚懼。群兒跣足,嬉於汙水之中,其衣裳雖弊,而笑容依舊天真爛漫。

複行數十步,陸清言便順著記憶,來到了那印象中的戲班。

戲班門口,儼然一副破敗模樣。陸清言瞧見一人睡於地上,走進了才覺其呼吸起伏。

望著那張熟悉的臉,陸清言不確定道:

“小穗?”

聞言,地上那人猛地驚醒,直直對上陸清言之目光。

小穗是戲班裡唱旦角兒的。平日裡活潑可愛、敢愛敢恨。隻是現如今滿臉泥垢,看著有些許狼狽。

見陸清言,小穗先是一愣,遂麵露凶色:

“你為何至此?此處不換迎你,快走!”

陸清言無奈。

隻因原身實是無賴,當初辭退這一戲班時非但交付其薪水,反倒反咬一口。也難怪小穗如今滿眼憎惡了。

陸清言暗想。

當下,她按下不表,故作柔和:

“小穗,莫誤會我。我此番尋你,是想邀你回我瓦肆的。”

“回去?”

小穗滿麵狐疑,似是不信陸清言之言。

“是。”

女子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重複道:

“邀你回去。”

久默,小穗倏地笑了:

“大夥兒,陸清言欲邀我回她那瓦肆!”

方其實,幾個隱秘在暗中的身影,漸漸走了出來。

.......

為首的是一位男子,身寬體胖,須長三尺。陸清言知對方是平日裡演生角兒的,即刻擠出一笑容:

“阿虎,許久未見,近日可好?”

可方纔那些走出之人全不買賬,皆齊刷刷盯著陸清言。

陸清言:......

本就身為不會社交的追星女,遇此情形,陸清言自然是一頭兩大。

“要不....諸位坐下細聊?”

甫一開口,陸清言便換取了阿虎不屑的嗤笑聲。

陸清言不知言何。

........

須臾沉默後,以小穗為首的一群人方纔開口。不料首句就不懷好意,直往人心間捅刀:

“陸清言,汝之麪皮何在?”

陸清言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回答。

.........

“昔汝懇吾等來汝之瓦舍唱京劇時,汝言何其甘美。然吾等既至,汝不善治汝之瓦舍,又負吾等之薪。問之,汝則雲吾輩粗人,不知汝之安排。今吾等已去,而汝複來尋吾等,敢問你意欲何為?”

陸清言垂首——好一番討伐之意巨大的指控。

“今汝再邀吾等歸,豈不思吾等尚能信汝乎?”

.......

其實陸清言自己對於過往恩怨也有些許印象。

她依稀記得那時分明是自己搞丟玉佩,還偏偏怪罪到小穗頭上。

“汝為何竊我玉佩?”

喝醉的原身大動肝火,將那鞭狠狠抽在小穗身前。

“我未曾——”

不顧身前少女的哭訴,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就將人抽了一頓。

也難怪如今關係如此僵硬了。

陸清言暗苦。

.........

斟酌了片刻語言,女人才悠悠開口:

“過往誠為吾之過也。”

她瞥了眼小穗,對上彼之怒目。

“然現如今,我是誠心想邀你們回去。”

“為何?”

那人群中有人譏諷地道。

陸清言卻權裝作冇聽見話裡之意。

“因欲使汝等為舉世聞名之戲班,吾欲令我之瓦舍東山再起。”

......

清風拂此瘠地,而益顯其腥穢之氣。

不知從何人起,漸漸傳來零零散散之笑聲。

“你要領我們戲班聞名?”

有人言,

“彆再做夢了,你先經營好自身瓦舍在言其他罷!”

或人曰:

“先前我路過你瓦舍,門可羅雀、了無人煙、竟癡心妄想東山再起?”

這回,是愈發明顯的笑聲。

.......

然陸清言對此情形,卻絲毫不顯慌張。

她以前追星時,跟自己愛豆的黑粉對線慣了,豈會因此等小事自亂手腳?

“不試,又豈能知結果呢?”

當下,她搬出了曾經陳生茫的話。氣定神閒的模樣,引得在場之人皆怔愣一瞬——

“我憑何事信你?”

然此刻,小穗卻驀然回神,盛氣淩人地質問。

也是,陸清言歎惋。原主的信任值在幾人麵前早已清零,現如今幾人能否隨她會肆裡都仍呈一問題。

“.......”

無言半晌,陸清言方纔開口:

“我願做諸事以取汝之信任,在所不惜。”

.......

餘人皆嘩然。

.......

“諸事?”

小穗似也被陸清言之話所驚,許久纔開口。

“管飯也成?”

“成。”

“包住也成?”

“成。”

“所得分吾輩三成也成?”

陸清言肉疼了一瞬,而還是繼續先前的回答:

“成。”

.........

小穗不言不語了,彷彿思索著。

.......

“可是你如此大放厥詞、空口無憑,也無法確立你是否能辦到。”

正於此時,阿虎卻突然跳出來說道。

“那汝.......”

“與我二囊金,吾等隨汝。”

“不行。”

陸清言立馬回絕,

“若你等得金不守信怎辦?”

阿虎見她拒絕,轉身欲走:

“那免談。”

......

“等等。”

就在這時,陸清言腦子靈機一動,驀地想起一招。

“我先交訂金如何?”

她雲淡風輕。

“訂金?”

阿虎滿麵惑色。

“是。”

陸清言微微頷首。

.....

所謂訂金,實乃她過去追星買東西的一種手段。曾經有些物品需她提前收貨,為保險起見,陸清言便往往會在到貨前先交訂金。

阿虎此類古人明顯是對訂金一類說法一無所知,陸清言遂耐心解釋道:

“即我先交你部分盤纏。屆時你於我處表演得好,我再付你剩餘。”

許是察覺到了這一方法的妙處,阿虎猶豫了瞬間:

“那你這訂金,數目幾何?”

陸清言清了清嗓,略感窘迫:

“兩枚銅幣。”

她低聲道,

“兩枚銅幣。”

......

這廂,阿虎小穗一幫人都愣住了。

“這也太少了!莫用打法叫花子的方式打法吾輩!”

“就是就是!”

身邊之人附和道。

小穗也才反應過來,輕笑了一聲:

“清言姊姊,你給的也太少了。”

言畢,他們一夥人,轉身便走。

.....

“等等!”

不過這次,又被餘清言叫住了。

“兩個銅板我說笑的,我正要去拿訂金呢。”

說著,她衝麵前幾人露出一個稍顯僵硬的微笑:

“俟我須臾,我去去就回。”

說完,陸清言便頭也不回地、往通衢跑去。

.........

通衢照舊的人來人往,好一個熱鬨非凡的景象——但見街陌之間,蒸餅、炊餅、胡餅等諸般麪食羅列滿目,攤販皆手法精煉,和、揉、烘、烤,饅頭熱騰騰而鬆軟香甜,引人駐足不前。彼炸至金黃酥脆之油條,尤惹人慾嘗之。除麪食之外,尚有晶瑩如玉之糖人,以蜜糖為墨,銅勺為毫,轉瞬之間便成靈動可愛之形;更勿論那酸甜可口之糖葫蘆,晶瑩之山楂或草莓,裹以薄糖,既悅目又美味。

陸清言觀望片刻,便直直迎上一攤販。

“店家,予我饃饃十枚。”

話落,她便掏出那隨身攜帶的兩枚銅板,交予了那攤販。

...........

待陸清言回去時,一行人還是在原處佇立。她當即舒了口氣,迎上前去,提拎上了那袋饃饃。

“喏!趁熱吃!”

把饃饃往前一遞,陸清言露出了個溫柔的笑顏。看著幾人吞嚥的動作,她細聲細氣:

“快點兒,彆客氣。”

.......

話音未落,城東饑餓許久的窮孩子們便伸出手,徑直抓向了那袋中之饃。

他們本貧,共資財用,常常食不果腹,長時饑腸轆轆。

“阿虎,我們就從了清言姊姊罷。她給我們買饃饃吃。”

小穗吃得滿嘴流油,但仍不忘對著身側五大三粗的同伴提議。

她有些牆頭草,本就誰好向誰。

阿虎是唯一一不食者,聞言,他欲言又止:

“可是——”

........

“你若不吃,那我則享用了哦?”

方其時,陸清言倏地開口打斷。

阿虎似是閉了閉眼,掙紮片刻:

“好罷——”

終於,他也是卸下防備之心,就著那饃饃就這麼吃了起來。

........

陸清言微微一笑——果然,這招有用。

以前追星時陸清言就深覺一問題——萬事萬物要追求量感,而非質感。同樣的金額,若買多張小卡以及周邊,會有回收利用之價,但若選擇去看那演唱會,其實是不劃算之舉。

現今她有兩枚銅錢,若直接交予小穗等人,他們難免會嫌少;但若用買包子的方式花出,那非但能達到目的,還能平添幾分關心。

瞧著身前人狼吞虎嚥的模樣,陸清言翹了翹嘴角——那現如今,興許再找回幾位舞妓,即可重建自己的瓦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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