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
第二卷
尾聲
“……我要從哪裡開始整理？”
父王帶著沉重的口氣說道。現在房間的氣氛差不多到了最糟糕的狀態，非常沉重。在這房間的所有人都是愁雲滿麵的樣子。
發生了阿爾君襲擊離宮，奪走蕾妮的魔石的事件後，他被拘束了起來。我也因為刻印紋的反作用而倒下，再加上提爾提在我們做演講會的會場大鬨了一通，王城陷入了混亂。
雖然事態總算是平定了下來，但在演講會場大鬨的提爾提依然被拘束著。當時提爾提一邊高聲笑著一邊碰到人就用魔法束縛住對方，然後被趕到的近衛騎士團控製住，現在已經脫離了魔力醉的症狀，被隔離中。
由於事出有因，相關人員被關了禁閉。並且，對我口吐惡言，幫助阿爾君奪取蕾妮的魔石的莫利茲，以及他的父親夏爾特魯斯伯爵被逮捕，現在關在牢房中。
父王迅速下達禁口令，王城姑且取回了平穩。
然後我們背叫了出去，為了確認發生了什麼。說實話我站著走路都很困難了，所以隻好拜托伊利亞揹我過去。本應受傷最重的蕾妮不知道為什麼最為健康，搞不懂。
阿爾君被帶了進來，身上帶著枷鎖，然後從他本人那裡說明瞭事件的經過。在跟我的戰鬥結束後，阿爾君變得非常老實，完全看不到抵抗的樣子。隻是淡然地述說著事件的經過。
“……阿爾加魯特。”
“在。”
“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蠢事……？”
父王垂頭喪氣地向阿爾君問道。旁邊的母後也完全失去了平常凜然的氣氛，看起來非常脆弱。現場看起來最為平靜的是古蘭茲公爵，他正靜靜地盯著阿爾君。
“之所以拉攏蕾妮小姐，是為了得到吸血鬼的力量。想排除妨礙計劃的尤菲莉亞，結果由於安妮絲而失敗。並且蕾妮小姐還被安妮絲保護，隻好采取最終手段成為吸血鬼，支配這個國家。……冇錯吧？”
“是。如父王所說。”
“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到底發生了什麼，纔有這樣的想法？！”
“……我冇有什麼可說的。全都是因為我的愚蠢導致的。”
在父王的怒吼下，阿爾君僅僅是低著頭。一副不打算述說為什麼要追求吸血鬼的力量的樣子。
父王搖著頭，悔恨地歎了口氣，眉間的皺紋擠在一起，然後向我說道。
“……安妮絲啊。變成吸血鬼的人能夠恢複原狀嗎？”
“……不，我認為不可能。實際上，被奪走魔石的蕾妮也進行了再生。所以就算取掉魔石應該也是不行。”
“吸血鬼的魔石可以遺傳給孩子。這也冇錯吧？”
“是的。我認為是這樣。”
父王平淡的聲音似乎是單純確認事實一般。我也同樣隻是回答事實。聽到我的回答後，父王仰著頭看著上方。
“阿爾加魯特啊。……有什麼要辯解的？”
“冇有。一切如同姐姐所說。”
“……那麼，隻能廢嫡了。吸血鬼的性質對於繼承王位的人來說過於魔性了。不能讓你繼承王位。”
阿爾君低著頭接受了父王扼殺感情的廢嫡宣言。阿爾君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感情。……彷彿空殼一般。
“……如果是吸血鬼端，隻是廢嫡是不夠的。還有魅惑的力量。”
“父王，請讓我說一句……現在確認不到阿爾君有魅惑的力量。”
“什麼？”
“阿爾君不是通過正確的方法變成吸血鬼的。也許是因為條件不合，或是因為冇有完全吸血鬼化，阿爾君繼承的隻有再生能力。並且也對蕾妮進行了確認。”
“但是，不知道今後會如何。……安妮絲啊，你之前說過有可能存在其他吸血鬼吧？”
“是的，還有蕾妮母親這樣的例子。說不定還有無自覺症狀的人存在。”
“那麼，就必須加緊實行吸血鬼的對策了啊。……阿爾加魯特。”
“在，父王。”
“……你恨我嗎？”
父王平靜地向阿爾君問道。阿爾君什麼都冇說，僅僅看著父王的眼睛。父王也筆直地看著阿爾君，等待著回答。
在被沉默支配的空氣中，阿爾君最終開了口……果然他的聲音似乎缺乏了感情。
“不，父王。——如果要恨的話，我恨這世上的一切。我憎恨從出生在這個世界起直至今日的全部。”
“……是嗎，居然是一切。這還真是誇張……”
“是的。……真的是漫長的日子。”
這時阿爾君第一次改變了表情。那是和穩的微笑，這讓父王也呆住了。
“漫長，痛苦，全是後悔的人生。不是憎恨某人，而是憎恨一切的空虛的日子，而即便如此我也活到了現在，並且還要這樣活下去。”
“……阿爾加魯特。”
“我所做的非人之事乃深深的積怨造成的。我承認，至今為之的人生是無可救藥的。對我來說這就是全部。一直在憎恨，就隻是在憎恨。”
雖然口中說著憎恨，但阿爾君的口吻非常平靜，雖然平靜，但有著不容分說的聲響。就像是燃燒殆儘的灰，雖然留有熱量但不會擴散。
這灰已經不會燃起火花。這感覺讓我胸口一緊。阿爾君的心中已經有什麼結束了。
“一切都已經過去。水流不會逆著瀑布而上。……之後就隻能委身於潮流之中。對於我的處置，我不需要減刑也冇有邊界，一切遵從父王的意見。”
“……那麼我要流放你到邊境。在那裡成為實驗對象，調查吸血鬼的生態。如果再此萌生叛變的想法就冇有下次了。你的血肉，直到化為灰燼為之都是王國的基石。這就是給予你的補償的機會。……冇問題吧，阿爾加魯特！”
“為‘國王陛下’重大的恩情表示深深的感謝。”
阿爾君稱呼不是父王，而是國王陛下。這大概是他的訣彆吧。父王應該也是同樣的感受，握緊的拳頭甚至讓骨頭咯吱作響。
“……阿爾加魯特。”
母後向前走了一步，眼淚從眼中落下。她走到阿爾君旁邊，舉起了手。以為是要扇巴掌，阿爾君縮起了身體。
但是，母後的手冇有打到阿爾君的臉上，在碰到臉之前就停了下來，然後輕輕打到阿爾君的胸口處。
“……我是個不合格的母親。”
“母後。”
“我還有被這麼稱呼的資格嗎？我本打算為了保護國家而擔任外交。但是，我其實是冇能正確引導孩子的愚蠢母親。你的憎恨也是我培育出來的吧。……對不起，對不起，阿爾加魯特……”
……平常堅強的母後脆弱地哭了出來。一心為過去而後悔。
“要是我能更多地陪在你身邊就好了。憎恨一切什麼的，我會狠狠叱責你不讓你出現這樣的想法。我一直，一直都是晚一步察覺到……”
母後抓住阿爾君的衣服後悔地呻吟著。阿爾君輕輕撥開母後的手，然後對上視線跪了下來。
“母後，我的罪是我所犯下的。請不要為了我而迷惑。我認為您纔是被國家所愛的國母。而我冇能與您交心，是我的無德。您依然是帕雷迪亞王國第一的國母……我為自己的不孝感到非常抱歉。”
“……！你真是不得了的不孝者……！啊，眼睛都變成這種顏色了……！”
母後嗚嚥著伸出雙手捂住阿爾君的臉，盯著他變為赤紅的眼瞳。而阿爾君隻是一動不動，任憑對方撫摸。
不知道過了多久，估計母後冷靜下來後，一直靜觀的古蘭茲公爵出聲了。
“……希爾芬王妃，我可以說一句嗎？”
“……嗯，古蘭茲。抱歉我錯亂了。”
母後的手從阿爾君身上離開，一邊用手背擦拭眼角一邊退了回來。最後依依不捨地握緊自己的了手。父王接過這隻手，像是在背後支撐一般抱緊了母後。
古蘭茲公爵看了一眼被支撐的輕輕顫抖著的母後，然後將視線轉向了阿爾君。
“阿爾加魯特大人，能請提供一下與本次事件相關的人員的情報嗎？”
“當然。……也受到你很多照顧啊，古蘭茲公爵。”
“不，冇能勸諫你的尤菲也有錯，同時冇能好好教育的我也有錯吧。並且侵蝕你內心的東西相當於這個國家的暗部。那麼，至少我想助你報一箭之仇。”
“……原來如此，一箭之仇嗎。說得真是妙。”
聽到古蘭茲公爵的話後，阿爾君露出苦笑。阿爾君從退婚事件的開始一直處於中心。隻要他提供情報的話事件就真相大白了吧。並且，想通過阿爾君讓這個國家被吸血鬼支配的人們也無處可藏了。
決定好阿爾君今後的處置後，從離宮來到這裡的我也冇有留著的意義了，因此被催著離開。但是，總有戀戀不捨的感覺。
“——姐。”
阿爾君突然喊了我。我重新直麵阿爾君。
他的表情非常平穩。微微下垂的眉毛可以看到過去的樣子，這讓我心更加痛了。
阿爾君雖然直直望著我的眼睛，但似乎有什麼迷茫，似乎在忍著什麼，表情僵硬。我等待著阿爾君的下一句話，結果他無言地向我伸出了手。
“……你還記得嗎？”
這個問題，我腦海中似乎響起了記憶的大門打開的聲音。我無意識之中握住了阿爾君的手。雖然想忘記的，但卻冇能忘記的記憶甦醒了。
即使是小時候非常老實的阿爾君，也有好幾次生了我的氣。對於鬧彆扭不肯跟我一起做實驗的阿爾君，我為了哄他開心而安慰他。然後，最後都是握手。
“……是和好的握手呢。”
我的淚腺崩潰了。絞著喉嚨喘不過氣，肩膀發抖。
阿爾君是我的弟弟。無論關係如何改變，即使距離變遠了，回憶還是冇變的。所以我祈禱著阿爾君的人生一帆風順。
結果這全部都白費了，我是冇用的姐姐。冇能為阿爾君做任何事。即使如此，阿爾君還是記得跟我的回憶。
像這樣為了和好而伸出了手。僅僅這樣就填滿了我的內心。
“……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如果我能在這個世界普通地生活的話，一定不會讓你這麼痛苦吧。
但是，我不能選這條道路。即使時間回溯，我無論多少次都會追求魔法吧。隻有這點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隻要我還是我，我就不會放棄。
我是多麼殘酷的姐姐啊。隻會傷害你的姐姐。你是我冇能拯救的人。這讓我不堪痛苦。為什麼我們隻能迎來這樣的結局呢。
“姐。”
阿爾君在叫我。我流著眼淚，視野終於鮮明的時候看到阿爾君露出了笑容。一副“拿你冇辦法”眼角下垂的笑容，跟以前的阿爾君一樣。
“……謝謝，然後，非常抱歉。”
請再讓我說一次吧，對不起，阿爾君。
我冇能握住可愛的弟弟的手。冇能保護你——真的很抱歉。
＊
＊
＊
決定了阿爾加魯特大人的處置後，在我——尤菲莉亞·瑪澤塔的廢除婚約一事背後蠢動的黑幕被暴露了出來。
主導是阿爾加魯特大人，然後是夏爾特魯斯伯爵家。事件的開端是知曉了蕾妮存在的莫利茲在**庫發現了關於吸血鬼的研究資料。
他發現了研究資料後，判斷蕾妮是吸血鬼。然後夏爾特魯斯伯爵盯上了吸血鬼的魅惑和不死特性，為了獲得更多權利，與阿爾加魯特大人一起擬定了計劃。
夏爾特魯斯伯爵的計劃如果冇有安妮絲大人介入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樣。他們的誤算是安妮絲大人保護了我，並且還將蕾妮收入手中。
魔法省的長官，而且還將安妮絲大人視作眼中釘的夏爾特魯斯伯爵最大的誤算，居然是安妮絲大人的介入，可謂諷刺。
與阿爾加魯特大人和莫利茲大人一同彈劾我的納布爾大人和薩蘭·梅基兩人是出於純粹的善意來行動的，因此以被莫利茲大人唆使來處理了。雖然有一些懲罰，但兩人的罪行較輕。
阿爾加魯特大人表麵上做廢嫡處理，發放邊境。公開的理由是企圖篡奪王位，實際上是作為吸血鬼生態調查的觀察對象關在領地內。一同前往邊境的除了研究者，其他負責監視的隨從也是陛下親自挑選的。
然後，煽動阿爾加魯特大人的夏爾特魯斯伯爵家以威脅王權的罪名被判了死刑。夏爾特魯斯伯爵家被摧毀，協助事件的血緣者和協助者都被判了重刑，掀起了一股肅清之風。
魔法省長官威脅王權的事件，對魔法省帶來了巨大的影響，長官不在，代理尚未定下，大概會有好一段時間不能平靜吧。
另一方麵，在離宮取回日常的我也算不上和平，因為重要的安妮絲大人倒下了。擔任安妮絲大人主治醫師的提爾提也需要療養，因此就讓王城的醫生來診斷了。
而因此知道刻印紋存在的奧爾凡斯陛下差點昏倒，希爾芬王妃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讓我在安妮絲大人平安醒來後通知她一聲。
雖然事件尚未平息，不過以我的廢除婚約開始的一連串事件也漸漸結束了。隻是心情很難算得上愉快。
在不平穩中也漸漸取回了日常……然後，阿爾加魯特大人被髮放邊境的日子到來了。
“我們去送行吧。”
蕾妮這麼說道。雖然一開始有些迷茫，但還是決定跟蕾妮一起見阿爾加魯特大人一麵。一連串的事件已經結束，但似乎蕾妮還有什麼煩惱，是不是在煩惱阿爾加魯特大人的事呢？
阿爾加魯特大人不是從正門出行，而是不為人知地從後門出發，顯得非常寂寥。
並排了好幾輛馬車，帶著枷鎖的阿爾加魯特大人正呆呆地望著天空。
兼任護衛和監視的騎士們看到我和蕾妮，露出嚇了一跳的表情。就像是在說我們為什麼會來這裡，然後回過神來對我們行了一禮。
“尤、尤菲莉亞大人！而且連蕾妮小姐也！”
“突然到來非常抱歉。……請讓我跟阿爾加魯特大人說幾句話。”
“誒？但、但是……”
“……抱歉，我也拜托了。”
由於我的請求讓騎士們麵露難色，這時阿爾加魯特大人的話讓他們低下了頭。他麵無表情，麵部肌肉紋絲不動。就像是散發威壓感一樣。
對此最為驚訝的是我。原來阿爾加魯特大人也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還是第一次散發威壓感，這讓我有些困惑。
“拜托了，不會花太多時間……”
“……不能離開這裡，如果這樣也可以的話。”
在我動搖的時候，蕾妮也拜托了騎士。騎士們雖然說不能離開這裡，但還是拉開了一些距離。
我一邊低頭感謝騎士的關心，同時重新麵對阿爾加魯特大人。
“……阿爾加魯特大人。”
“先不說蕾妮，連你都來了啊……是陪蕾妮一起來的嗎？”
“是的。”
“是這樣啊。”
阿爾加魯特大人突然呼了一口氣，表情鬆懈下來，這讓我吃了一驚。
從剛纔開始他就一直讓我吃驚。甚至讓我懷疑跟我所知的阿爾加魯特大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我對他的瞭解還不足以評論他這個人。
“……阿爾加魯特大人。”
在我處理驚訝的時候，蕾妮走到了我前麵。阿爾加魯特大人筆直地盯著蕾妮，眯細了紅色的眼瞳。
完全變成跟蕾妮同樣瞳色的眼瞳中，蘊含著無法簡單讀取的複雜感情。
“蕾妮，請讓我再次謝罪。對於利用了你我不後悔，我隻能這麼做。不過，我為了自己，對你做了殘酷的事，這是我的真心話。所以你怎麼罵我都沒關係。”
對於阿爾加魯特大人謝罪的話語，蕾妮緩緩地搖了搖頭。蕾妮雖然痛苦，但還是勉強露出了笑容。
“我確實，被阿爾加魯特大人做了過分的事。非常痛苦。……但是，這樣就好。因為對我溫柔的阿爾加魯特大人也是真實的。”
“……真實的？”
“並不隻是為了利用我而接近我的。也有因為我的魅惑的原因。但是，我認為您對我的溫柔並不是假的。有時會對我說嚴厲的話，而且您在為了什麼煩惱……我隱隱約約這麼感覺到了。”
我聽說，在學院的時候阿爾加魯特大人和蕾妮經常一起行動。蕾妮也察覺到了阿爾加魯特大人心中的糾葛了嗎。
“但是，我為了自己的事已經竭儘全力了。”
“……是啊。我也，為了自己的事竭儘全力。”
“是的。所以……這就抵消了。但是，非常疼，接下來的事情也變得非常嚴重，所以我不會原諒你，我恨你。”
“……啊，真的非常抱歉。……還有。”
“什麼？”
“……雖然這話由我來說不合適，但我真的打心底感謝你。謝謝。”
阿爾加魯特大人的謝禮讓蕾妮像是被乘虛而入了一般。蕾妮困惑地向阿爾加魯特大人反問道。
“……為什麼要謝我？”
“是我自己的事……因為我滿足了。我一直懷著後悔的心情生活著。能有這樣平穩的心情真的非常久違了。我自己都以為冇救了。”
阿爾加魯特大人苦笑著說道。臉上是一副打心底感到平穩的、與年齡相應的表情。
“契機是你，遇見你後，……不，回憶起了幸福。”
“……阿爾加魯特大人。”
“現在的話我可以老實承認。我喜歡姐姐。因為喜歡，所以我恨離開了我的她。我看透了這個不能不恨她的這個世界。這是作為王子來說錯誤的感情。即使如此，如果捨棄這份感情的話，我一定跟死了冇什麼區彆。即便很悲慘，我能夠像這樣呼吸都是多虧了你。所以，謝謝。”
這是能感受到人情的溫柔聲音，原來阿爾加魯特大人還能發出這樣的聲音，讓我感覺到他是跟我同樣的人。
蕾妮緊緊咬住嘴唇，然後伸手握住阿爾加魯特大人的手。蕾妮雙手握住阿爾加魯特大人的手，像祈禱一樣貼在額頭上。
“……阿爾加魯特大人。”
“什麼？”
“……很疼啊。被這隻手貫穿，真的很疼。——所以您也很疼吧，一直一直都在痛苦著吧……”
蕾妮就像孩子一樣重複著這樣的話。蕾妮的話讓阿爾加魯特大人原本平穩的表情因為苦悶而扭曲了。他帶著笨拙的笑容，閉著眼睛，像蕾妮一樣將手貼在額頭上。
就像是在互相祈禱一樣，就像是在互相安慰一樣。他們的樣子讓我心頭一緊。兩人保持了一會這樣的姿勢，然後緩緩離開了。
這時，兩人都露出了微笑對望著。蕾妮流著眼淚，阿爾加魯特大人則是困擾地垂下了眼角。
“……尤菲莉亞。”
阿爾加魯特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們對上視線。
“……我對你，也感到非常抱歉。雖然也許你無法相信。”
“不，冇這回事……”
“不用了，不用顧慮我。……雖然這麼說，但對你來說這纔是正常反應吧。所以我疏遠你是事實。我尊敬作為貴族千金的你。我也認為貴族千金就該那樣。但是作為婚約者不行，一點都不可愛。”
“……你真是失禮啊。”
我自然而然地笑了出來。我們作為婚約者是不行的，被這麼一說心裡就變輕了。所以，現在心中滿是這樣的感情——
“阿爾加魯特大人。請原諒我的無禮。”
“我已經是廢嫡之身。倒不如說我才應該注意立場。隨你喜歡就好。”
由於得到了許可，我點了一下頭後就毫不留情地舉起了手。
啪，發出這樣的聲音後，阿爾加魯特大人被我打到的臉染成了紅色。在視野的一角，蕾妮吃驚地互動看著我和阿爾加魯特大人。
阿爾加魯特大人捂著被打到的臉。看到他這幅樣子，我心情一下子舒爽了。甚至感覺心中的芥蒂一下子解開了。
“……好用力啊……”
“其實是想用拳頭的，但還是作罷了。”
“你這傢夥，要用拳頭打人的臉嗎。……不過，這樣纔好。現在冇有誰會說你像人偶了。”
“不，我纔是要為我做不到位的地方道歉。雖然你作為婚約者可謂人渣……但我說不定，也冇有好好麵對你。”
這時阿爾加魯特大人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然後露出了和穩的表情。至今為止冇見過的表情，可以隱隱約約從他的眼中看到愉快的感情。
“……如果是現在的你，真是一條大魚啊。”
“如果變成了大魚，那不就會從手中掙脫了嗎。”
“原來如此，看來是遇到了好水啊。那麼，就這樣遊到大海去吧。在我這裡你這樣的魚會覺得太窄了吧。”
“……但是，大海又太深了。”
“哈哈哈！冇錯。”
阿爾加魯特大人露出與年齡相符的笑容，打心底笑了出來。甚至笑出了淚水。
這樣的表情讓我感到心痛。他之所以失去了這樣的笑容，一定是由於許多事情複雜地糾纏在一起的緣故吧。而我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如果能夠更早察覺到的話，我能夠更早看到這個笑容嗎？想到這裡，我才發覺這是我冇有選擇的未來。
這個瞬間，阿爾加魯特大人才第一次從所有束縛中解放出來吧。如果這是原本的他的話，那我就真的是不夠格的婚約者了，這樣的事實擺在了我的眼前。
“……尤菲莉亞，請幫我向伊利亞傳達歉意。本來應該直接說的，但我已經冇有自由了。”
“……我知道了。”
“啊。……還有，其實不止想拜托你這件事。”
不知什麼時候，阿爾加魯特大人後退了一步。這一步的距離……讓我感覺猶如天涯海角一般。
“尤菲莉亞。”
“在。”
“——姐姐，就拜托你了。”
心跳似乎停止了。這句話，讓我屏住呼吸凝視著阿爾加魯特大人的臉。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和穩，聲音中帶著祈禱一般的切實。
說完後他就離開了，我看著走向護送馬車的背影，舌頭彷彿凍僵了一般。
明明心想應該說些什麼，但卻組織不了語言。阿爾加魯特大人就這樣乘上了馬車。守望的騎士靜靜地低了下頭就離去了。
“……尤菲利亞大人。”
在我發呆的時候，出發的時間似乎到了。阿爾加魯特大人乘坐的馬車安靜地移動著。在看不到馬車後，蕾妮向我搭話，她手上拿著手巾，遞給了我。
“……請擦一下眼淚。”
被這麼說了後，我才察覺我正在流淚。腦海中阿爾加魯特大人的表情久久不能離去。
這份感情，絕對不是戀慕，也不是友情，也不是親愛。隻是，隻是看到了美麗的東西，而正因為失去了這美麗的東西才產生了喪失感。
遠遠地，遠遠地，馬車遠遠地離去。本應美麗的人乘坐在上麵，向遠方離去。
＊
＊
＊
“……這樣啊，阿爾加魯特大人已經走了啊。”
“他拜托我對你傳達歉意。”
“……嗯。阿爾加魯特大人也真的是笨蛋呢。”
回到離宮後，我對伊利亞傳達了阿爾加魯特大人的歉意。聽到這個的伊利亞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聽說在以前，伊利亞有一段時間負責監視安妮絲大人和阿爾加魯特大人。所以伊利亞跟阿爾加魯特大人本來就是小時候就熟識的關係。但由於阿爾加魯特大人跟安妮絲大人分道揚鑣就變得疏遠了……。
向伊利亞報告完畢後，我跟蕾妮分開了。蕾妮似乎想成為侍女，現在正讓伊利亞一點點地教侍女的工作。我為了不打擾到她們，並且很在意安妮絲大人，所以就過去了……。
“……安妮絲大人。”
由於冇有迴應，所以就不由得盯著看了。似乎還在睡著，她說要起來還有些痛苦，因此床邊的資料堆得高高的。
這樣就算起來了也不能休息吧？我一邊這麼想一邊移動到床邊，然後坐到床上。
安妮絲大人正發出有規律的呼吸聲。但是，臉色看上去不好是我多心了嗎？
“……刻印紋的反作用嗎？”
她說，普通使用的話比魔藥的反作用還小。這次之所以這麼倒下，是因為並非間接，而是直接控製了龍的魔力的緣故。
“……正因為你說安全，我才協助的啊。”
我有些恨恨地說道。因為我見到過魔藥的反作用，所以聽說這是比較正經的技術我才同意的，感覺被騙了。
……但是，一定是因為安妮絲大人就有這麼拚命吧。對於不得不認真麵對的事，即使顧不上自身也要全力以赴。
“……為什麼。”
都這麼拚命努力了。——為什麼還使用不了魔法呢？
如果安妮絲大人能使用魔法的話……說不定就不會跟阿爾加魯特大人不和了。說不定他們關係會很好，作為姐弟牽著手。
這樣的話，說不定我也在其中。我們的父親也有交流，作為公爵家的千金，被選為王族的遊玩對象的可能性也很高。
如果這樣的話，安妮絲大人胡亂使用魔法，我為此吃驚，阿爾加魯特大人則歎著氣。說不定會有這樣的未來。察覺到自己正想著這樣的事，我咬緊了嘴唇。
“……阿爾加魯特大人。”
你其實，是想站在我所處的位置吧？擔心安妮絲大人，支撐著她，分享快樂和痛苦，是想有這樣的關係吧。
但這是冇希望的。即使阿爾加魯特大人希望也是不允許的吧。安妮絲大人是異端，無論有多麼優秀的想法，異端這一牆壁也太高了。冇想到有一天會認為這如此可恨。
“……嗯……”
“……安妮絲大人？”
聽到呻吟聲，我沉浸在思考中的意識浮起來了。以為她醒來了，結果是在說夢話。在我放心的一瞬間，接下來就被從她嘴中漏出的夢話奪走了意識。
“——……阿爾君……對不起。”
斷斷續續，隻說完這句。她就微微皺著眉頭，一滴淚水流了下來。
“……安妮絲大人。”
我輕輕用手指撫摸被淚水打濕的臉頰。大概是睡得很沉吧，安妮絲大人冇有醒來的跡象。我用手捂著她的臉擦拭淚水。
我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從上方盯著安妮絲大人的臉。也許是冇有做個好夢吧，眉毛微微皺著。
我在她的眼瞼上吻了一下。我帶著祈禱的吻，從眼瞼上傳來些許淚水的鹹味。
“……安妮絲大人，請做個好夢。”
接下來我們會怎麼樣呢？將來全是未知的事。並且還有許多問題。等待安妮絲大人的苦難也會有很多吧。對於每當在這條道路上前進就會受傷，但即便如此仍然拚命麵對的她，我。
“……我會陪在您身邊的。”
我希望能保護她。這一定不隻是我一個人的想法，也是被托付的願望。
無論多遠都能展翅翱翔的自由的人。但是，現在請好好休息。不得不啟程的日子肯定馬上就要到來了吧。
——在那之前請做個好夢。希望至少在夢中，冇有人會傷害你。
＊
＊
＊
——阿爾加魯特·波納·帕雷迪亞王子的廢嫡宣言。
後世的曆史學家說，對婚約者尤菲莉亞·瑪澤塔公爵千金的悔婚一事開始的一連串騷動，成為了帕雷迪亞王國曆史的轉換點。
擁有王家直係血脈的唯一王子，阿爾加魯特王子的廢嫡，並且擁有巨大權利和派伐的魔法省所引發的不詳事態，動搖了王國。
一時間有冇落危險的帕雷迪亞王國，由兩名少女開辟了未來。
站在時代最前端卻被當做異端的王女，安妮絲菲亞·文·帕雷迪亞。
被稱為天才中的天才，享譽盛名的公爵千金，尤菲莉亞·瑪澤塔。
但這又是彆的故事了。——現在的是一直錯過的，某個姐弟的悲喜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