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舉磕葵 作品

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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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紹卓低頭冷眼看被抓來兩人,一揚手讓侍衛堵上他們求饒的嘴。

不知是故意說給景雙晗聽,還是特地諷刺全太尉:“你說的兩手空空,這我倒不承認

你的人可來看是否是方纔追擊的人。”

言儘,剛纔追擊景雙晗的領兵頭子從全太尉背後走上前來,反覆檢視到嬤嬤熟悉的臉嘴,一口咬定道:“冇錯,這老嫗確實是反賊!”

景雙晗不敢回頭,不敢作聲,更不敢回頭看上一眼。

此人既然認識嬤嬤,那便可能道出她的行蹤。

可是景雙晗假裝崴腳駐足片刻,也不曾聽到領兵頭子道出她的行蹤。

奇怪……

梁紹卓卻是相當料定領兵頭子當然不敢說出景雙晗的行蹤,等他確認當即下令處決身為反賊的兩人。

不給他們有一絲說話的機會。

景雙晗耳邊嗡嗡作響,是嬤嬤最後一聲的悶聲加慘叫。

那白雪地上必定是血濺三尺的慘狀。

她的淚水當即從眼眶溢位,跟著侍衛走進庭院,穿過蜿蜒長廊,還能聽見全太尉放肆大笑。

“梁紹卓啊,梁紹卓,你可真有本事,明明得到反賊的線索,非得弄得我團團轉纔開心是不是!好玩麼——”

梁紹卓不僅哄諞了他的同僚,更哄諞了她。

景雙晗雙腿發軟,渾身脫力。

他明知那幅是她所繪,又怎不親自將她交給全太尉?

兜兜轉轉,用嬤嬤替她頂罪,到底懷揣著什麼意圖?

景雙晗猜不透,更猜不準,她隻覺得覺得全身好冷,一顆複仇赤忱的心也跟著發涼。

“姑娘,姑娘?”

“你怎的在發抖,莫不是發熱太厲害了?我馬上去請大夫。”

景雙晗回神,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無礙,多謝了……”

她話裡有哭腔,紅著眼眶,有意無意看了眼侍衛,話裡還強撐著說無礙。

侍衛也隻認為她因病太過於難受,又經曆方纔被全太尉的恐嚇,尋常人心驚膽顫再不過正常了,更何況是眼前孱弱的貌美姑娘?

他心生憐憫,殷勤地為景雙晗拉開房門。

“姑娘好生歇息。”

“慢著——”眼看侍衛要走,景雙晗急急開口挽留,侍衛顯得被她出口激動的話語嚇著一跳,她也意識到不妥,而後放軟了語氣,“貴府有藏書的地方嗎?小女子既然為大理寺卿繪夢,圖畫上是馬虎不得的。便想請公子告知大理寺卿大人喜歡的畫師,也好仔細觀摩,學習一二。”

侍衛聽完解釋,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眼前的姑娘雙頰胭紅,如同害羞了一般訴說不情之請。他懂得,大理寺卿大人長相俊俏,女子為相貌堂堂的男子用點心思著實可以理解,他不再有疑慮,當即給景雙晗指明道路。

“亭台隔水百步內,方可看見藏書閣的牌匾。”

景雙晗含笑道:“多謝了。”

侍衛一走,景雙晗才揉了揉笑酸的臉頰。

梁紹卓行為她始終琢磨不透,是敵是友難以分辨。這次她僥倖逃脫當場繪圖,保不準還有下次,需臨摹一些彆人的作畫改變畫風纔是上上策。

而最要緊的,便是儘快傳出已有接頭者被逮捕的訊息出去。

目前隻有幫梁紹卓繪夢的這一途徑。

景雙晗等著侍衛喚來大夫看病,大夫叮囑幾句,她卻以臥病在床太過無趣為藉口,撐著發熱尚未痊癒的身子,去往侍衛為她指明的藏書閣。

無數細小的光束透過緊閉著的窗欞,景雙晗撫上一本附著灰塵的古籍,塵埃飛散於空中,逐一顯露出“繪夢籍”三個字。

景雙晗掩住口鼻,雙目這擋不住的透露著震驚。繪夢古籍於丹青的另一種承載夢境情感的存在,即使是在皇宮裡,繪夢有關的古籍也是格外稀缺。民間雖遍地有著繪夢師的存在,但大多濫竽充數的較比多。

原本並冇有抱有希望在此處找到,冇料到在梁紹卓的藏書閣中竟然真的找到了有關繪夢圖的古籍。

簡直是在絕處又給予她一抹希望!

她拿起來翻看,餘光卻瞥見一抹虛影。

是誰?

下一刻,她身旁的窗欞動了動,萬千揚起的塵土嗆得景雙晗忍不住捂住胸口猛烈咳嗽。

然而她一回頭,反而是在書架與書架之間站在一名木簪挽起雙髻的小丫頭,她端著食案,上放一個瓷碗,在景雙晗投來疑惑的目光後,無辜地向她眨眼。

景雙晗默不作聲的放回手中的書,麵上平靜,心底卻掀起軒然大波,她問:“你是誰?”

小丫頭不緊不慢地放下瓦罐欠身:“姑娘安好,廚房為姑娘煎的藥劑好了。奴婢去廂房左右見不著您的身影,便匆匆的詢問追來,生怕藥劑涼了,治傷寒的效果欠佳。”

邊說邊打開瓦罐向瓷碗裡倒入烏黑的藥汁,整個藏書閣立即湧起一股令舌根子苦澀的味道。

原是個送藥的小丫頭。

但景雙晗萬萬是不敢喝碗藥劑的。

尋常的富貴人家,尚會在冬日放一火爐,既熱茶水,亦可溫酒暢飲,梁紹卓身為大理寺卿,從京畿輾轉秦州城,但所居住府邸的規格哪有官員敢私自怠慢,藥劑放涼,自然在屋外不遠處的火爐上溫熱便可,哪裡還用得著小丫頭冒著涼風來藏書閣尋她。

所以小丫頭端著藥劑特地來尋她,想必是有她的目的所在。

景雙晗向小丫頭道謝,上去接過她手中的食案。

誰料,小丫頭壓低嗓音道:“姑娘受驚了,方纔奴婢前去大門,那廝手持的畫卷字跡遭雪潤得模糊,在場的人誰也看不清究竟寫了畫了什麼。”

“那幅亡妻圖,算是作廢了。”

她一說出亡妻圖,景雙晗立即便懂得小丫頭是另外一個接頭者。

那繪夢圖她以水墨丹青風景代替人物畫像,提的詩詞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一句,皆是為了防範被新帝派人得到畫後暗號泄露。

能在被雪浸透了,完全瞧不出原本的模樣,小丫頭卻知此畫究竟是畫得是亡妻圖,如此看來……確實是自己人冇錯。

如此一來因禍得福,反而在大理寺卿的府邸與接頭者相遇了。

但景雙晗又怎能憑她一口說出亡妻圖,就直接相信她的真實身份呢

景雙晗莞爾一笑,麵上露出鬆懈的神情:“毀了,我們亦安全了。”

小丫頭卻並未露出一絲欣喜,她眉目中憂慮叢生,斟酌再三道:“姑娘雖與奴婢見著了麵,但奴婢久居深宅,和縣爺失去了聯絡足足一月有餘。”

“府中內外不知有增添了多少眼線,奴婢是斷斷不敢輕易壞了規矩,免得暴露行蹤,惹他人起疑。”

小丫頭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大理寺卿暫居的府邸不可久留,那全太尉急功近利,渴望一手遮天的模樣,待久了說不定被他逮住馬腳。

除非,儘快幫梁紹卓繪夢,方能有一線生機離開。

景雙晗心中已有對策,拿起方纔被她放下的繪夢籍,對小丫頭試探道:“你擅自為我匆匆送藥,恐怕再不回去會被起疑,倒不如我們一同回去,我也好為你打掩護。”

小丫頭聞言並未有什麼異樣,更不推辭,順從的點頭稱好。

景雙晗出門刮冷風不止,回到廂房體力不支,暈厥倒地。

她是假裝暈倒的。

聽見自己身子滑落在地,木門被吱嘎作響,大抵是小丫頭出去喚了人。

隔了一段時間,之後好似有一個腳步不同於她的人進門,便是似有似無有衣料摩挲聲,惹得她像睜眼卻不敢睜。

景雙晗本意是想趁著小丫頭出其不備,假裝暈厥後看看是否能從她口中誆騙出關鍵的話,可惜她是個悶葫蘆,出門又叫來了另外一個悶葫蘆。

半響房內靜謐無聲,她嗅到一股苦澀的藥味,微微眯眼側頭看去。

她猛然睜大了雙眼。

屋內地龍燃起,暖氣充足,隻見梁紹卓單單身著飛雲薄衫寬袖,一手攬袖,一手親自拿著蒲扇扇風煎藥。

霧騰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麵龐,火光炎炎,灑下一片暖光。

隻是……景雙晗快要被鋪天蓋地燒炭的灰為嗆得快暈死過去。

“公子……公子……”

她微弱地叫喚,好巧不巧柴火燒得正旺,劈裡啪啦響著竟然蓋過她的求救聲。

景雙晗心裡叫苦不迭,隻能強撐著沉重的身子,髮髻上的木簪勾掛著床帷,掙脫束縛,咕嚕咕嚕的滾到了地麵上。

梁紹卓總算是聽見了。

他停下煎藥的動作,熟稔的倒了一碗遞給景雙晗。

“請姑娘諒解在下冒昧闖入閨房,隻是聽聞姑娘身子嬌弱,暈倒在地,就趕來了。”

景雙晗被他在屋內用火爐煎藥熏得無言以對。

若以責怪的語氣告訴他自己被熏到,好似有些冒犯之意,但他似乎察覺不了火爐中的煙霧佈滿整間廂房,景雙晗又怕她大仇未報,反而卒在了著燎燎火焰中。

景雙晗猶豫不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副情景落在梁紹卓眼中,卻是以為她實在虛弱,已然講不出話來了。

當今世道,女子學武風靡一時,一般女子大多身體強健,很少有病弱之姿。

梁紹卓很少見到有像景雙晗迎風便暈厥的女子。

儘管在不久前,她還拿著刀劍與他比試,刀刀淩厲狠絕,但掩飾不住在兩劍相碰,對方的劍身微微不穩的顫抖。

他不知道是景雙晗多次和追兵打鬥受傷,拚儘全力纔不至於葬送了性命,除此之外,一路上山窮水儘,帶出宮的盤纏少之又少,哪裡能讓她有一天好日子過?

景雙晗被熏得忍不住咳嗽,一聲聲宛如錦帛寸斷,她亮出白皙的腕子,纖細的手指拉著梁紹卓袖口。

梁紹卓正不解景雙晗是何意思,平日冰冷如霜耳根子微紅,連忙後退,冷冰冰道:“姑娘使不得。”

景雙晗卻指了指火爐,扯著嗓子艱難地道:“勞煩……移開……”

除卻滿屋的藥物,還有刺鼻的火炭味。

梁紹卓終於知曉,景雙晗為何如此虛弱了。

他派人移出了火爐,大開窗欞通風後,又給景雙晗加了幾層被褥,裹得她嚴嚴實實。

景雙晗鬆了口氣。

梁紹卓見她恢複了血色,愧疚捎帶著歉意正想告辭。

誰知景雙晗又稍稍抬了抬手,想抓梁紹卓的衣角。

他本想扯開,但景雙晗那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落,砸在被褥,可稱得上擲地有聲。

她道:“公子是不喜我嗎?今日在全太尉前,不想當場作畫,因此差點駁了公子的麵子,公子……公子就用爐火來燻人嗎?”

她故意提出有關於繪畫之事。

本意是為她煎藥治病,梁紹卓聰明反被聰明誤,結果惹來景雙晗不快,他歉意愈發濃烈。

“抱歉,我理應多多注意。”

景雙晗故作善解人一笑,話中得寸進尺道:“公子的好意小女子自然是心領了。但遲遲不完成公子的丹青繪圖我更加心慌……明日我便會開始幫公子繪圖,若是畫得不儘人意,還望公子諒解。”

梁紹卓聽後像冇聽出她著急繪完想走的言外之意。

“其實姑娘,我見姑娘畫技卓絕,想起姑娘辦一件事情……”

他說話頓了頓。

“姑娘舉手投足非凡,腰間有一塊皇宮靈牌,向來是皇宮裡的貴人,那也說明姑娘見過陛下。”

她一個在公主府裡當差的小婢女,哪裡能見過天子?

他說的話足以讓景雙晗心驚肉跳。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更讓她臉色發白。

“希望姑娘能畫出當今天子容貌,我必重金當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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