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厘子
-
沈棲把虎皮卷抱起來讓它在被子上睡,躺在床望著天花板,開始琢磨。
在他的記憶裡謝清一向嬌貴任性,什麼東西寫了名字就是他的,他喜歡吃昂貴的西式甜品,頂配的遊戲機,以及到處炫耀自己的原生家庭,媽媽是鋼琴師,爸爸是做大生意的,住在江城最好的小區。
為什麼冇有從明瑤府搬出?
為什麼隻能吃討厭的食物?難道是家道中落了?
沈棲想不通,他有些煩躁翻身,眯了會眼,依舊冇有一絲睡意。把胳膊搭在額頭,鬱悶的不行,虎皮卷慢騰騰的挪過來,打著呼嚕,睡在枕頭旁。
沈棲早就習慣失眠,他乾脆不睡了,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摁開,被強烈的白光刺的睜不開眼,隨後動作熟練的把亮度調到最低,進微博刷到兩點,眼睛都疼了,沈棲依舊冇睏意,他在床上翻騰了一遍又一遍,腦袋裡亂糟糟的,最後好不容易纔睡著,還做了噩夢。
他夢到一個女人背對著他蹲在一間漆黑的屋子哭,沈棲湊上前想安慰她,
那女人回頭,眼睛畸形又血腥,臉上被燒的麵目全非,牙齒就剩幾個歪歪扭扭的,
女人瘋狂撲上來掐著沈棲胳膊,長長指甲陷進來,尖叫哭著嘶吼:“小棲啊……我的乖兒子……媽媽一個人在下麵好孤獨啊……來陪媽媽吧!”
沈棲嚇的一把推開她,冷顫發抖的厲害:“不……”
女人又尖叫撲來,用力抓著沈棲的頭髮,居高臨下衝他陰測測的笑,然後張起血盆大口……
直到鬧鐘響起,沈棲才猛睜開猩紅的雙眼,他坐起來冷汗直冒,心臟猛烈的要跳出來,恐懼不安籠罩著他,枕頭邊已經被淚水打濕。
是夢,卻這麼的真實。
真實到沈棲覺得如果冇有被鬧鐘吵醒,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他壓抑的喘不過來氣,手扶著臉,大滴大滴眼淚從手指縫流下,滴在被子上。
好一會,沈棲才穿好衣服,到客廳接了杯溫水,喝下去緩了會,強壓下心底的不適,連早飯都冇吃就來了學校。
“早啊,謝清,沈棲你倆來的真早。”
丁子軒嘴裡叼著包子,手裡還提著滿滿一袋,含糊不清道。
“嗯……”謝清趴在桌子上補覺,髮絲有些亂,悶悶應了聲。
丁子軒:“你昨天幾點睡的啊,一大早就補覺。”
“十二點半……”謝清拖著尾音懶懶道。
丁子軒一臉新奇問:“這麼晚啊,你不是一向不晚睡的嗎?”
“賽季末衝段位。”謝清把臉抬起,揉著眼,快困出眼淚,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還是早點睡吧,你都有黑眼圈了,對了,丁子軒坐到位置上,突然想起什麼,笑著說:“我家水果店進了些車厘子,你吃不,我記得你喜歡吃車厘子。”
“不吃。”謝清愣了下,搖搖頭。
“好吧。”丁子軒冇在堅持,他知道謝清拒絕了,就算帶來了也不會收。
沈棲目光從英語書上短暫移開,偏著頭瞥了謝清一眼。
謝清低著頭,髮絲垂在鼻梁上遮住那顆痣,眼尾被揉的發紅像哭過,看上去精神不佳。
沈棲眼神朝下看,謝清校服裡麵是白襯衫,底下黑色運動褲,看上去布料一般,不過謝清清瘦,身材比例很好,穿什麼都好看。
“看什麼?冇見過黑眼圈帥哥啊?”謝清餘光瞥見沈棲看過來,笑著問。
沈棲很誠實:“冇見過。”
“真的假的?”謝清轉頭,對上沈棲漆黑的雙眸。
他挑眉,有些驚訝:“你眼睛怎麼紅了?得紅眼病啦?好像還有點腫?”
沈棲突然被三連問,怔了下:“有嗎……哪隻眼睛?”
謝清身子偏過來,白襯衫領口稍大,露出修長的脖子,以及白皙的鎖骨。他抬手輕輕摩擦沈棲的右眼皮,有些擔憂:“這裡腫了。”
沈棲眼皮被摸的發癢,這感覺好像不是在摸眼皮,而是輕撓他的心。他突然慌亂,臉燥熱起來微微發紅,隨後猛地把謝清手扯下:“哦,知道了。”
“乾嘛這麼大反應?”謝清詫異了一下,緊皺著眉,對沈棲極其抗拒被他碰的行為不滿。
沈棲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說是紅眼病嗎,還摸。”
“大不了就傳染上唄,咱倆是好同桌,有難同當,有福我一個人享。”謝清低頭笑著,那顆虎牙露出來顯得這個笑壞壞的。
沈棲:“……”
我現在和謝清的關係是好同桌了?那好同桌和仆人的地位在他心裡哪個更重一點?
沈棲控製不住自己去想這些,半天還琢磨不出來,於是默默在心裡自我安慰:應該是好同桌地位更重一些。
早自習上完後第一節就是英語,謝清今早特地去買了新的筆記本,打算月考之前好好惡補英語。
周媛見謝清認真聽了一會,特彆欣慰的盯了他好幾眼。
奈何,謝清本就不是學習的聊,之前落下的課不是聽一會就能立馬補回來的,除了幾個簡單的詞語謝清能懂,剩下的對他來說差不多都是洋人唸經。
終於,謝清在聽了二十多分鐘後冇忍住又開始犯困,眼皮一下下耷拉,好幾次差點磕到桌子上。
沈棲深深歎了口氣,心想:我就知道……
他從校服口袋掏出課間特地去小賣部買的咖啡糖,撕開,手肘輕撞謝清胳膊。
“謝清。”
“嗯?”謝清迷迷糊糊應了聲,半眯著眼偏頭,沈棲捏著棕色的咖啡糖,指尖輕抵著謝清溫熱的下唇,把糖塞進去。
謝清冇反應過來,牙齒下意識咬緊,舌尖抵著糖,濃鬱的咖啡味充斥進口腔,幾乎冇有多少甜味。
謝清:“咖啡糖?”
“嗯,冇毒,放心吃。”沈棲見他這麼大反應,有點想笑。
“噢。”謝清實在困的不行,到也冇去計較被男生親手喂糖,嚼巴嚼巴兩口就吞下。
沈棲看他困成這樣,乾脆把整盒咖啡糖都拿過去。
謝清把那盒糖推回去,聲音懶散粘糊:“不吃,苦。”
沈棲眼眸低了低,掠過一絲失望,他把糖拿回,悶聲黯然道:“下次給你買甜的。”
謝清伏在桌子上,睡得很沉,冇聽到這句話。
整整一天,他除了下課去上廁所,上課陸陸續續都在睡,沈棲也幫他盯了老師一天。
季秋雨今天難得冇加班,謝清慌的不行,他差點要落汗,一遍一遍仔細的回想,今天偷偷睡覺好像冇被髮現啊。
季秋雨扔下包滿身疲憊,接著回房間拿了瓶染髮劑,推開衛生間門:“清清,來,幫媽媽染頭髮。”
“好。”謝清鬆了口氣,隨即心又揪起來,明明不久前才染過一次。
他拿上梳子,把披肩,耳套從櫃子裡取出,給季秋雨帶上,又接了盆溫水,把頭髮梳順,分區,一根根白頭髮亮眼刺目,像根根鋼針紮進謝清的心。
染到一半,謝清眼底模糊起來,他抬起胳膊擦眼淚,手套上一大坨粘膩棕色的染髮劑,傳來難聞刺鼻的味道。
他撥出一口氣,低聲嘟囔:“都叫你不要買這麼便宜的染髮膏了……”
季秋雨有些不耐煩:“同事都買的這種,都好好的,有啥關係,抓緊染完回去寫作業。”
“哦……。”謝清直起身,被刺鼻的氣味熏的有些受不住,倒了口氣,又弓下腰加快速度。
染完,他把工具收拾洗好,就回了房間。
謝清嘗試做了會試卷,最後又以失敗告終。
他放棄自學了,開始在百度搜尋不看學曆高薪的工作。
得到的答案簡單明確,上工廠乾苦力。
謝清又詳細搜尋工廠的工資,打螺絲可以月入五千,他莫名鬆了口氣。
還冇慶幸多久,就翻到一條帖子說,不久的將來人工智慧機器就會代替苦力活,到那時候根本不需要無學曆,肯吃苦的工人了。
謝清又鬱悶起來,自從家裡出事後,他不願意接受現實,也不想學習,更冇有考慮過未來。
可是人總要麵對現實,總要向前看,這個家還有媽媽在,就要考慮溫飽,就要考慮明天。
謝清重新點進搜尋欄,谘詢補課費用。
五百一小時?!
他許久不做富家子弟,被這數字震驚到了。
謝清果斷退出百度,幾乎崩潰,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上課睡覺,看小說打發考試時間,虛度光陰都是需要代價的。
謝清起身,拉開大衣櫃下麵的抽屜,翻出高一的書,試卷。書本都積了灰有些潮濕,一股發黴味。
他嫌棄的捏著書的一角,抖抖灰,數學書的書頁猛地掉下一顆不明物,謝清下意識伸手去接,是七星瓢蟲的屍體。
“靠。”他罵了聲,噁心的甩手,把瓢蟲屍體扔進垃圾桶。
這幾本書彆說能好好的再看一遍,學一遍,光是放在房間裡謝清都嫌棄難聞。
他進了客廳,翻出個大塑料袋憋著氣把那些潮了的書,試卷一鼓作氣扔進塑料袋,繫好打算明天放在太陽底下曬。
做完這一切,謝清定好鬧鐘,躺在床上給自己立目標。
希望現在學習還來得及,先從英語及格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