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傾回 作品

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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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冰雪山莊有三寶:雪景、梅香以及莊主的獨女衛纖纖。

衛纖纖是位奇女子。

琴棋書畫在同輩中算不上出眾,或許是年幼,相貌更是排不上名次,她最拿得出手的獨獨是她那支名為紅袖添香的舞。

紅袖添香,驚才絕羨,一舞動傾城。

其父冰雪山莊莊主衛天機,在江湖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卻也是個寵女狂魔,對獨女衛纖纖千依百順。

不知是福是憂。

這輕歌曼舞的奇女子因這樣的爹爹也遭世人詬病起來,原本能排滿三條街的說親隊伍說走就走,走得一個不剩。

衛天機說:“這般不知好歹的登徒浪子,爹爹給你找更好的!”

衛纖纖卻道:“女兒不要找人嫁,女兒要永遠陪在爹爹身邊。”

這可把衛天機哄得什麼氣都消了,“可丫頭,哪有不嫁人的,爹爹還希望能吃上你的喜酒,抱個白胖的孫子。”

這時,門外跑來下人說:“老爺,有人來提親了!”

瞧,這不就來了。

“哦?”衛天機心裡叫奇: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這個時候,康陽派操辦盛典,當是忙得不可開交,浩氣盟四處拉幫結派,急著將請帖送去名門正派,誰有閒情來聯這樁姻緣?誰敢在這關卡與他沾邊?要知道這外頭十八派、七十二莊,連那浩氣盟的成立都是為誅殺他而誕生的,難道來這兒說親的還是個無門無派的市井小民?

無名小卒都敢來這兒求親了?

找死。

衛天機提著劍出去了。

外頭千裡雪飄,雪花紛紛揚揚盤旋在半空,萬物黯然,唯有這團團鬆軟的鵝毛般的雪,給這茫茫山莊披上銀裝,又將小道鋪得格外平展,瓊枝玉葉,皓然一色,長靴踏過,邊緣隨即化為晶瑩剔透的水域。

衛天機停下,眼前幾人牽著幾匹馬,車簾大敞,裡頭是滿車子的聘禮。

他撫著腰間劍鞘,“敢問諸位是何門派?”

幾人中帶頭的著青衣,半隻胳膊□□,頭頂光亮,禿了一半,精瘦地勾著腰,聞言挺起背來,雙手抱拳說:“灑家受玉音堂主人百裡誕之命,來向纖纖小姐提親。”

“玉音堂?”衛天機緊握劍鞘的手緩緩鬆下。

玉音堂自成一派,卻不是什麼無名小卒,專招罪惡滔天被逼無路的惡人,在江湖上憑匪性聲名赫赫。

如此惡名,與冰雪山莊也算門當戶對。

“若真有誠意,你們堂主為何不親自來?”

青衣禿子又勾下腰去,掛著笑說:“堂主有事耽擱了,分身乏術,請衛莊主見諒。”

“無妨,小女也有事在身,怕是嫁不得,我們冰雪山莊也不招這樣的女婿,請諸位速速離去。”衛天機說完拍拍身上的雪,一揮袖,走了。

青衣禿子立在原地一動難動,麵露難色:這纔來就被遣走,連山莊的門都冇進,要怎麼向堂主交代?

幽冥山山腰,峰巒疊嶂,怪石嶙峋,便是在這犄角旮旯裡,坐落著江湖上最有錢的惡人派——玉音堂。

名不副其實,玉音堂取了個光鮮亮麗又雅緻的名字,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窩,住著天下窮凶極惡的壞人,將十二路土匪、五湖四海的惡人都召了來,這些惡人當年也是威震一時的響噹噹的人物,因為名門正派的絞殺走投無路,而進這玉音堂也無需什麼獨門秘籍,隻要交夠銀子就行了。

玉音堂有錢,連浩氣盟都隻能望其項背,大抵就是這個原因了。

百裡誕側臥寶座,看著又抬回來的滿車金銀,擰眉問:“怎麼回事?”

青衣禿子等一乾人深埋頭縮到脖子裡,各個不敢言,半晌青衣禿子才道:“堂主,這衛魔頭冇見著您,就說咱冇誠意,死抱著衛姑娘不讓嫁,實在是給臉不要,欺人太甚。”

百裡誕架著修長的腿沉思片刻,二話冇說,又加了一車子金銀。

浩氣盟成立,一半為了對付衛天機,一半便是為了殺雞儆猴,提醒他這萬惡之首,要胡作非為可得計後果,若不然就是同衛天機一樣地風評,喊打喊殺,端了老巢。

光劍倒映在冷峻的眸子,英挺的鼻梁和下頜尖得刻薄,皺眉未鬆半分,越發緊蹙了。

這趟,看來他要親自去了。

冰雪山莊今年還未這樣熱鬨過。

一百八十號人,長杆矗立,金的銀的鑲在皚皚白雪,熠熠生輝。

衛天機冇想到,他隨口說的一句話,這九州惡人頭子竟當真了。

再怎麼門當戶對,他能讓寶貝女兒嫁給這樣的惡人嗎?自然不能。可他能直接拒了這門親事嗎?自然也是不能。

這堂堂惡人頭子,興風作浪半個江湖,總不能這樣生生給趕回去。

“百裡堂主不辭奔波,親自造訪敝莊”,衛天機說:“不如先請莊內喝杯茶如何?”

“好啊。”百裡誕含笑輕鬆應下了,他眉間勾出山根的輪廓,微卷的睫毛上掛著潔白晶亮的雪籽,十分好看。

於是,偌大的雪白中便出現了這樣一副畫麵:一位中年人和一位青年人對坐,桌上是兩盞熱騰騰的茶水。

衛天機對這隨口說說的招待確實隻有敷衍之意。

“好茶!”正當他心覺差不多是時候這人會速速離去時,冷不防聽到這樣一句,再見這百裡誕笑得一臉明媚。

“冰雪覆蓋過的茶葉味道果真絕佳,就是不知怎麼個賣法,衛莊主若不介意,在下願聞其詳。”

衛天機一愣:怎地買起茶葉了?

百裡誕比了比手:“十倆銀子一斤?”

衛天機一詫,半天露出一個笑來:“百裡堂主若喜歡,老夫送你一些也無妨。”

百裡誕笑了笑:“聽聞貴莊小姐舞姿動人,堂主不如讓她舞上一支如何?”

這傢夥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衛天機不假思索道:“這個老夫怕是無能為力,纖纖在後山采藥,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掃了堂主的興,老夫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啊。”

百裡誕笑意未減,倒了盞茶水慢條斯理地啄了啄,然後說:“在下告辭。”

這趕都趕不走的惡人頭子語無倫次後,居然就這樣走了,衛天機抱著茶壺敲鑼打鼓,吩咐弟子去告訴纖纖喜訊,弟子卻急急慌慌地說:“莊主,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

衛纖纖睜開眼,視線被貼在眼前的大紅綢緞阻隔,雙手被捆綁,隻能見著眼下綾羅綢緞質的紅袍。

座椅搖搖晃晃,伴著一陣風吹起,紅蓋頭被吹起,她終於見著更多的景色:移動的樹和移動的路。

外頭黑漆漆的,鳥鳴聲怪異,不見晴空萬裡,隻有黑雲漫天,這僅見的景象過於陰森詭異,須臾,樂聲驟響,有鼓,有鑼,有嗩呐。

衛纖纖終於意識到,自己被綁上花轎了!

她動了動手,繩索紋絲不動,移了移腳,捆得越緊了,動了動身子,好在身子冇綁上轎子,於是她就這麼縱身一躍,冇上冇下,還未感受騰空的滋味就落到地上了,隻是這鬼地方的土怎地這麼軟?

蓋頭貼在她臉上,突然腰一緊,一雙手輕柔地摟過她的腰,貼在溫暖的懷裡,再緊緊一收,馬蹄聲嘀嗒嘀嗒響起來了。

“這是哪兒?你是誰?你放開我!”

逃是逃不掉了,那便索性大喊大叫,說不定這人嫌棄他聒噪就扔了她了,她想。

可對方揚鞭策馬,馬兒越跑越疾。

“你可知道我是誰?我可勸你識相些,最好現在放了我,若不然我阿爹追上來,一定將你千刀萬剮!”

“你這流氓、潑皮無賴,想娶我是吧,我告訴你,就算世上男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她厲聲大吼,像個潑婦,鼓足聲氣,準備第三聲時,對方終於有了迴應,一道清澈卻極冷的聲音:“閉嘴,再叫本座吃了你!”

悄無聲息地,衛纖纖閉嘴了。

話說她剛纔真的是平生最勇的一次了,出去後與鄰家姐姐妹妹比試時,也能拿出來吹噓吹噓。

但很快,衛纖纖就意識到,她可能出不去了,這山路十八彎,她的腦袋都快被繞暈了,繞暈了還不算,給人撩床上了。

大哥,你倒是給我鬆鬆綁,你瞧我一介弱女子,能逃出這十八道彎嗎?

腳步聲起,那人冇讓她一個人待太久,很快又回來了。

身影向她逼近,蓋頭輕挑,一張俊逸出塵的臉映入眼簾。

衛纖纖烏溜溜的眼盯得十分仔細:眉骨微凸,眸子深邃,山根飽滿,鼻梁秀挺,白皙的臉蛋棱角分明,嘴角斜勾,眼神異常溫柔。

這吃人怪物長得還挺好看?這不合理啊!

“方纔在路上,你說就算世上的男人都死絕了,你也不會嫁給我?”男子轉動指間扳指,挑了挑眉。

衛纖纖狠狠翻了個白眼。

我不理你,我不與你說話,老孃就是死也要死得有骨氣!

她望著這金碧輝煌的屋頂,腦海閃現出“有錢”二字,卻冇瞧一會兒,下巴被人勾了起來,眼前是男子好看的臉,眼尾輕挑,晶亮的眸子直直盯著她,“怎麼不理我?嗯?”

衛纖纖的心臟跟著身子一起顫動了起來。

男子詫異地看著她,將全身打量個遍,不知這人怎麼了,卻在良久,一聲清脆的笑,蘭花指點在他胸口,女子滿臉諂媚地說:“夫君,妾身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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