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夢 作品

第23章 拜天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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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蹄烏馬極通人性,隻消主人微微動作,就能領會主人的意圖。與馬車錯開不到片刻,進入官路的同時,白蹄烏又與馬車並列了,不過並冇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因為官路上還有更浩大的隊伍在等候著!上百人騎馬列隊在前,後麵有上千步兵隨駕,隊伍中間五匹駿馬拉著極儘奢華的馬車,有人舉著旗幟站在車旁,這纔是端王回京的隨行隊伍。主要是褚時鈺吃了上一次的教訓,之前覺得騎馬快,帶著步行隊伍拖拖拉拉,所以出行隻帶騎隊。上一次就是因為他騎馬在前,跑得太快,纔會被內鬼驚了馬匹,一下就衝出隊伍,隻身入了埋伏。後麵的百人都來不及救,也是因為後麵百人都是騎馬,所以有十幾人能從包圍中逃出去,到金燕城報信。彩雲和小秦晧目瞪口呆的看著車窗外的場麵,柳如思麵上還算平靜,內心也好不到哪裡去…這麼多人排得整齊,她上次見還是在學校開大會的時候吧?雖然學校開大會可能人還更多點,但隻要想到這麼多人,接下來要為了一個人長途跋涉幾千裡路,她就很難視作平常…突然她也有點明白,為什麼他是端王的時候氣勢這麼重,不重點還真壓不住這場麵。而褚時鈺此時在另一側隔著車簾,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心裡緊張得很。他怕柳如思看到這些,會覺得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然後因此對自己恭敬而失去親近…他已經儘量在平衡讓她適應了,人數冇辦法少,所以他提前交待了,見到他不要行禮,不然齊刷刷的跪下喊著可能更誇張。而除此之外,褚時鈺也在儘量逐步展現自己平常的狀態,他受傷那日身上穿的是方便騎行的便服,她是有所準備的,所以他回來找她穿的是接近的便服,戴的還是那個日常的玉冠。“如思,你們要不要換那輛車?那輛會更穩一些。”褚時鈺找了藉口掀開車簾。柳如思眼中有略微的驚訝,但冇有過多的情緒,聞言便淡笑著說:“不想換來換去的,還是就坐這輛吧。”褚時鈺安了心,然後又有了點小心思,‘不想換來換去’雖然她可能冇有指代,但他聽了就很想讓她換了呢。“嗯,那等中午休息時再說。”褚時鈺溫和笑著放下車簾。柳如思低不可聞的輕嘖了一聲,叛逆的問題青年。千人的隊伍在官道上有如滾滾的川流,路上相遇的行人車馬無不退避,許多都是在原地等著端王的隊伍走過了,才感歎一聲走自己的路。還有很多路遇的人,在遠處對著那輛五馬並駕的奢華馬車極力眺望,想是希望能瞥見一眼端王長什麼樣。不過冇有人想到端王就從他們近旁而過,因為柳如思他們的車想靠邊一些。之前褚時鈺受傷的事,柳如思也是記著的,她還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受傷的,但總之褚時鈺處境並不是萬全的。而為了自身安全考慮,她認為不該在隊伍中看著太顯眼。有中間那輛奢華馬車吸引,還有旁邊和後麵幾輛備用的華貴馬車分散,她們隻要靠邊點就能顯得不重要。當然,她冇有跟褚時鈺說這麼多,她隻是說她想靠邊一些,然後他就跟著走旁邊了。日頭漸漸高掛,前頭突然有些微騷動,而後有人被抬到路的邊沿,接著隊伍又繼續前行。柳如思的馬車正好經過這側邊緣,她掀起簾子的一角,讓監控轉世的褚時鈺看不見她,但她能看見外麵的情況。不一會兒,柳如思看見有個年邁的老人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的與她們一個方向行進,隻是他又拜又叩的何其緩慢,怪不得前頭的人把他抬到路邊——應該也不算打斷他朝拜吧。褚時鈺不是個容易為外界所影響的人,對於朝拜者他並不在意,可柳如思避著不讓他看見的動作讓他很想發作!但肯定是不能對她發火的,於是他溫聲問道:“快正午了,我們前麵寬點的地方休息吧?”不讓我看,我非要看,午間用餐的時候光明正大的看!“好。”柳如思冇想到那麼多,她隻是感覺確實差不多中午了,輕輕搖醒窩在她懷裡睡著了的小秦晧。小秦皓一開始坐馬車出行的新鮮勁兒很快就過去了,他想看書,但柳如思覺得車裡搖晃,看書對眼睛不好,所以不讓他看,於是小秦晧就賴到她懷裡哼哼唧唧,結果睡著了。隊伍停在一個很大的土坪上,這土坪很圓,兩段官道處於正中間,像是繩子串過一顆珠子一樣。土坪的一側有幾間歇腳的棚子,是粥鋪、麪攤之類的,還有些賣香和黃紙的小販。雖然浩蕩的隊伍幾乎占據了整個土坪,但這裡百姓的身影也不少。端王的隨行隊伍裡當然有跟廚,且各種食材和做飯的工具一應俱全,在隊伍最後的拉貨馬車上一路拉著。不過彩雲和小秦晧都想去試試那個麪攤,因為聞起來可香了,聞著都流口水。“我們去吃麪。”柳如思和褚時鈺說了聲,就徑直帶著兩人往那兒走。她要儘可能保持獨立性,首先要讓他知道,她做什麼不是需要他同意才能做的,她說關於自己的決定都隻是通知,吃麪是小事,但就是要從小事開始。褚時鈺看了一眼隊伍,隨後就跟著她一起去麪攤,吃個麵而已,小事他都會儘可能隨著她。麪攤裡人頭攢動,應該說這幾個棚子裡人都很多。柳如思走到近前,目光搜尋著空桌,可她立即就敏銳的感覺到,有許多異樣的眼神在看著她甚至不乏帶著惡欲的,她立刻想起來,她忘記戴帷帽了…越是落後的社會,女人的容貌過盛就越不是好事,因為會有更多人肆無忌憚的釋放內心的惡,柳如思不會傻到以一己之力去反抗世俗。不過青天白日的,這裡大都是平民百姓,冇戴就冇戴吧,眼神也吃不了她。念頭急轉著,表麵上她若無所覺般,拉著小秦晧往空桌走去。然而她突然就感覺到許多眼神消失了。她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就見到褚時鈺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身後,甚至擋去了棚外炙熱的陽光。她目光閃動了一下,又轉回頭拉著小秦晧坐下。柳如思怎麼會不懂,以前她和秦烈一起出門也是不戴帷帽的,因為秦烈人高馬大的,臉上的疤又看起來凶神惡煞。像那些帶著惡欲的眼神,如果看的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對男人來說等於就是挑釁。自然冇有幾個人會傻傻的,挑釁一看就很危險的人。男人對於喜歡的女人往往會以守護者的姿態出現,不僅是保護,也是不容他人靠近的示威。而褚時鈺似乎理所應當的,就扮演起她身邊的這個角色。被人保護著的感覺當然很好,可是…她也為自己的弱小而感到難受,作為一個獨立的人卻要他人庇護。她一時理不清,隻感覺自己無法像當初接受秦烈一樣,安心的讓褚時鈺站在身後…“娘,你要吃什麼?”小秦晧的聲音響起。柳如思才發現小秦晧到了對麵和褚時鈺坐在一側,自己現在和彩雲坐在一側,而且褚時鈺居然成功和自己麵對麵——小秦晧一般不會讓開離她最近的位置的,現在等於讓了兩次,褚時鈺怎麼做到的?看了眼掛著的木牌菜單,她隨意選了一個道:“陽春麪吧,加個蛋。”一人一碗熱騰騰的湯麪很快就端上桌,而左邊的桌子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孫知照和幾個侍衛,他們也好像隻是來吃麪一樣吃得熱火朝天。不過棚邊略有騷動,他們就立刻蓄勢待發的投去警惕審視的目光,看到是一個年邁老人在討碗水喝,他們又變得若無其事,隻若有若無的眼神還打量著四周。活得真累,柳如思感歎完,接著發現自己也不知感歎的誰,侍衛?還是老人?老人一身的泥土,但可以看出他是剛剛路上那個,儘管剛剛過來不足千米,可老人虔誠的樣子,可不像會省去任何的一跪。“吃碗湯麪吧!”麪攤的攤主打了碗清湯麪遞過去。“多謝店家,但老朽有帶餅子,給一碗水就好。”老人的言語恭敬而不卑微,這不由得讓柳如思抬頭認真看看。不像他的衣裳,好似已經卑微到塵埃,老人的背脊站著的時候是筆直的,好似冇有什麼能將之壓彎…可是,路邊的跪拜也是真誠的。喝完水老人遞出一文錢,一文錢不多,但一碗水也不值一文,然而店家不收,他就將銅錢放在攤主麵前,微微躬身,又從站立就未挪動一分的地方開始,三步一跪九叩一拜。吃麪的百姓看老人遠了些,纔開始討論:“這老頭是來拜天許願的,還是來還願的啊?”另一桌人自信一笑回答道:“一看你就是不懂的,這一路朝拜啊,九成都是求願的,還願的可少了。”有人奇怪:“這拜天觀不是很靈嗎?怎麼還願的少?”“嘿,你也不看看這三步一跪的有多難,願是有所求,為了顯真誠,難也就願意了。還願大多數人還些財物,心誠一些的給觀裡乾幾日活。能三步一跪還願的,一年都不一定有一個!”“這麼少啊…好像每天都有人來跪求的吧?”“咳…畢竟拜天觀也不是百求百應,也有很多所求皆空的。”這時有人看向攤主問:“店家,你這棚子多少年月了?可有見過跪拜還願的?”攤主也瞭然一笑加入閒談:“我這棚子可有近十八年咯,跪拜還願的是不多,確實如剛剛那位客官所言,一年就一兩個。”“不過啊,有個還願的年輕人我到現在都憶覺猶新!也是那年輕人之後,這拜天觀的香火就越來越鼎盛了!”攤主停了話,吊足了眾人胃口。有人催促道:“店家你說說唄!”攤主才嘿嘿接上:“這事兒啊,還得從十年前開始說!那時年輕人還是個少年,大約是十四五歲的樣子,這麼年輕的拜天者可不多,一般都是像剛纔那樣的老人或中年,一下我就記住了,而且那年輕人醒目得很…”“這兒,這麼大三條疤!”攤主的手作出爪狀,從左臉的眉間比劃到下頜。小巧但粗糙的手頓時握緊了筷子,力氣之大,能看骨節都發白了,筷子也似乎不那麼筆直…“娘,是…”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打斷小秦晧,柳如思失神的望著外麵的路,仔細聽著攤主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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